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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世界於一城,築一城為愛人(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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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世界於一城,築一城為愛人(55)

有些被遺忘的記憶猶如幕布電影一樣在中原中也眼前閃過。

他有些茫然。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那些記憶很雜, 好像是雨後剛剛翻起的泥土,新鮮帶著草木的芬香,又模糊到只能用力才能回想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情。

近段時間的, 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他叮囑少女早點休息,結果還是被繞著彎騙著自己答應了不少事時, 櫻發少女露出狡黠的笑容。

幾年前的, 剛剛開啟第二場戰爭的事:

他在戰鬥中不小心負傷了,每次想藏起傷口總會被發現,這個時候的櫻發少女會溫柔地寬慰他, 然後第二天,敵對勢力滿門被人連夜誅殺。

很久之前的,小時候的事:

他剛接觸到人類社會, 不懂常識,也不會五十音,牙牙學語跟在少女身邊,控制不住力量。

櫻發少女會握著他的手,從簡單的名詞開始, 從基礎的衣食住行開始, 從手把手的學會控制自我開始, 一點一點教他怎樣成為一個‘人’。

少年怔然,腦海裏一幕幕閃過回憶, 耳邊響起了一道聲音。

【你是不是人不重要。你是你自己,這才是最重要的。】

【歡迎來到世界,中原中也。】

——歡迎來到世界。

中原中也腦子裏有什麽東西轟然爆響,滾燙的淚水蓄滿眼眶, 模糊了眼前虛晃的世界。

他知道結果嗎?

他其實不知道。

他沒有江戶川亂步那樣的頭腦,也沒有太宰治那樣擅於揣測的心思, 在荒蕪之地誕生的野犬心裏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賑早見寧寧會死。

她會為她的野心付出一切,包括她自己的生命。

中原中也知道魏爾倫說的那些話裏的意思,他甚至清楚賑早見寧寧不會否認。

賑早見寧寧就是這樣的人,好戰、擅權、為了擴張領地無所不為,哪怕對給予她引領和恩惠的老師刀刃相向,哪怕被無數人指責為獨.裁著,她也不會為別人的指責停下腳步。

但中原中也不希望是這個結果。

明明她要的星辰大海可以繼續不是嗎?背負無數詛咒和鮮血掙得的未來為什麽要以死亡為結尾?

為什麽。

為什麽最後一定要是生離死別?

少年不懂。

野獸不懂。

非人的武器不懂。

世界以最殘酷的開局寫下了那2383行字符,卻用最溫柔的蜜糖將數據構築成人;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收回這份仁慈。

可是……

現在他明白了。

原來一切的一切,最初的根源都在他身上。

殺死賑早見寧寧的不是強大的超越者。

不是宏偉的願景。

不是疾病,不是異能。

是他。

或許可能是賑早見寧寧的算計,她對自己也從來沒有手軟過,可那又怎樣呢,對她造成最直接傷害的,還是無可辯駁的,中原中也。

——“中也!醒過來!”

——“森先生那邊的情報已經傳過來了,後面的事還需要你!”

失重感忽然抓住中原中也的靈魂,他感覺自己像娃娃機裏被鐵鉗夾住的玩偶,被快準狠的鐵鉗揪住頭,從玩具堆最底層拽出來,丟進出口裏。

漆黑短暫的通道盡頭,刺眼的白光掀開中原中也的眼皮。

少年猛然睜開眼睛。

迎面就是刮得臉頰生疼的冷風,中原中也張嘴,還沒說話一口冷風就灌進喉嚨裏,本來就幹澀的喉管被風刺得他當即猛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中原中也遲鈍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拋開一切,也不敢去細想會發生什麽,狼狽的逃避開那些淹沒他的絕望,拽住面前喊醒他的太宰治就問,聲音如磨砂般粗礪:“現在情況怎麽樣?!”

‘——’

話落瞬間,巨大的爆炸聲在他們頭頂上空炸響。

中原中也後知後覺地松開手。

已經不需要去問了。

戰場形勢一目了然。

直升機投下的光照不到地面,駕駛員被迫拉高拉開距離;武裝部隊撤出直徑百米的範圍,哪怕是強大的異能者們也走不進這個連斷壁殘垣都不剩的平地;近海的艦船沒有撤退——

因為海面凍結,蔓延的冰浪硬生生在海上築造了一片不規則的地面作為戰場。

恐虐一般的戰鬥在發生。

僅僅是仰頭看去,就能產生胃部翻騰一樣的嘔吐和戰栗感。

超越者的戰鬥和天災無異。

聚在城市上空的烏雲早就被擊散了,月光下的城市一片大亮。

賑早見寧寧從天空墜落到海的冰面上,灰塵一樣的冰霧揚起。下一秒,厚實的冰面爆開深深的巨坑,冰霧一掃而空,猛一振翅,少女猶如後坐力巨大的推進式武器,以音爆地速度沖向天上的北歐之神。

空中紛紛揚揚地撒下了什麽。

像是雨,但落到臉上又有點冰冰涼涼的。

中原中也摸了一下臉頰。

拿下來一看,指尖是融化的冰。

汙濁已經消退了。

不知道是因為太宰治的人間失格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旁邊有響動聲,扭頭看去,太宰治的頭發在風暴裏招搖,黑色西裝外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散開的繃帶在空中飛舞。

中原中也聽見太宰治說:“沒時間想這些了,接下來的事情你聽我說——”

中原中也的肩膀被他按住。

這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眼裏壓抑著狠戾:“森先生調查到了溫柔森林的秘密,那是黑之十二號解放獸型的控制器,荒霸吐計劃開啟的時候流落到了軍方手裏,用於研究你的指令式。”

“六年前荒霸吐計劃易主之後控制器下落不明,我們得找到它,一旦它被用來解放魏爾倫的指令,接下來要對付的就不止是一名超越者。”

那個時候他們要面對的可能是連賑早見寧寧都未必應對過的情況。黑之十二號內封鎖的自我矛盾異能體,記載在諸多文獻裏的真正魔獸維維爾可能就要現世了。

太宰治保持冷靜,硬生生把自己摘出來旁觀戰局。

他們現在插手不了賑早見寧寧和魏爾倫的戰鬥,那就得保證勢態不會進一步劣化。

“什麽樣的東西?”

“一把老舊的信號槍,用它時會搭配針對黑之十二號的特殊金屬。”太宰治回答,情報是森鷗外以首領直屬幹部地位用銀之神諭調出來的,不會錯。

中原中也瞳孔縮了縮。

“信號槍……?”

太宰治也一楞,從中原中也臉上看見了意料之外的信息:“你見過?”

橘發少年意識到了什麽,呼吸急促了起來,手撫上脖頸,一場戰鬥之後,也許是戰鬥中不小心,choker外的皮革布料崩裂,裏面編織的異能金屬現在已經差不多全都暴露在了外面。

好在堅韌的特殊金屬很難扯斷,只是布料碎裂之後還能重新修補好。

但中原中也急促不是因為這個。

剛剛才躲開的窒息感重新蔓延了上來。

他回答太宰治:“見過——四年前在儲藏金庫,寧寧大人帶我去定制這個的時候,我看見過一個信號槍。”

當時賑早見寧寧在旁邊和組織的異能技師討論防止外部指令控制他的特殊金屬能不能編進布料裏,中原中也無聊,也不懂技術上的事情,就在金庫裏四處看看。

那是港口Mafia儲藏特殊異能道具的倉庫,有很多被外界譽為大型殺傷性武器的藏品,今天這場針對魏爾倫的伏擊也從裏面挑出了不少異能武器作為陷阱。

那時候,在一個角落,他看見了和那個裝滿異能武器倉庫風格不同的東西。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沒錯的話那大概就是太宰治口中能控制黑之十二號的控制器。

“……”

中原中也的話讓太宰治沈默了下去。

少年垂著眼睫,五指扣進掌心,嘴唇抿得發白,此一刻他發動了自己的全部智慧和情報信息來推導這個東西現在的下落。

可越是思考,越覺得深陷泥潭。

不僅找不到方向,更找不到解決辦法。

頭頂異能與異能的對抗仍在繼續,轟然的爆炸聲持續不斷。

土地翻飛,月光碎了一地。

唯獨他們這個方向沒被波及到一點,魏爾倫的攻擊每每在攻下來之前就被賑早見寧寧攔了回去。

就像以前一樣。

就像每個過去一樣。

少女羽翼帶血,將他們護在殺戮之下。

“太宰?”

太宰治被中原中也喊醒,楞了楞神,揉著眉心篤定而緩慢地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去找了。這個東西現在不在港口Mafia倉庫裏,也不會在寧寧大人手裏。”

他苦笑一聲,語氣猶如墜入深淵,全是絕望:“我本來以為能提前控制住魏爾倫,守住這個關鍵部分,但現在看來……寧寧大人連這位超越者該怎麽使用都考慮好了。”

這句話一出,中原中也也明白發生了什麽。

橘發少年沈默許久,問道:“這個東西用了會怎麽樣?”

他不敢去細想。

魏爾倫剛剛已經告訴了他同類型的結果。

太宰治看著他良久。

卻忽然扯開一抹笑容,向後退了一步,看向中原中也的眼中含著讓人捉摸不清的情緒。

風徹底扯斷了他頭上的繃帶,白色的長條被風卷走。

少年黑發在風裏飛舞,擾亂視線。

“很簡單,中也。”

“一切都很簡單。”

他說,好像知道魏爾倫對中原中也說過什麽。

“魏爾倫會被迫解放指令式。”

“他會變成神明一般的恐怖存在,是你、是我、是凡人只能望其項背的超自然自我矛盾異能本體,在橫濱的土地上釋放堪比核彈的力量。”

太宰治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那把刀子或許是在對著還沒明白事情之下到底在發生什麽的中原中也,又或許是在割向明白一切卻無力挽回的自己。

“魏爾倫是一個亟待解決的棘手隱患,他遲早會到橫濱來找你,以暗殺王的性格,他會先殺死你身邊的所有人,然後把你帶走。寧寧大人知道這一點。”

“所以這次行動的目的很簡單。她會選擇親自以六年前重傷更甚的代價對付魏爾倫,而不是讓你解放汙濁去和他打這一場的理由也很簡單。”

強烈的刺痛突然襲擊中原中也的大腦。

他有些不明白。

但又知道太宰治在說什麽。

太宰治說:“她想在自己完全喪失力量之前解決這個危險,所以她設計了魏爾倫。”

——“她不希望任何人能帶走你。”

——“過去不希望,現在,包括她死後的未來都不希望。”

……

……什麽?

中原中也瞳孔發顫,身體發虛像是內裏被掏空了一樣,疼痛和虛無如潮水一般占據了他的身體和大腦,全身力氣都被抽離,比解放汙濁的後遺癥還要煎熬。

每一寸皮膚都像在被灼燒,全身的骨頭被大石頭壓住,指尖動彈不得。

太宰治把話說得很清楚。

他說。

不是野心。

也無關算計。

更與最初的荒霸吐無關。

【戰爭武器的宿命莫過於鮮血和殺戮。】

【但我還是希望中也的未來可以不這樣。】

【無論如何我也不希望中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被人帶走。】

【這是讓你穩定名屬賑早見的必要條件。】

以戰意、憎恨、惡意和血為糧食的噬血兵器應運本能,為她馴養的荒獸從屍山血海裏打造了一條通往未來的自由道路。

但她早就透支了自己。

所以這一次的代價只能是——

生命。



空曠的高樓天臺。

天臺邊沿擺著一個棋盤。

同樣水晶質地的國際象棋光輝璀璨,各個棋子都放在自己應該在的位置,唯獨其中一顆皇後棋子被人拿在手裏。

棋盤旁邊坐著一個人。

他穿著不符合季節的厚重鬥篷,領口的絨毛被風吹拂到臉上,頭上戴著白色的俄羅斯風雪帽。纖弱的身體藏在鬥篷上,手背蒼白病態,正是他拿著那顆本來應該在棋盤上皇後棋。

海岸邊的戰鬥驚天動地,城區卻安靜得驚惶,沒人敢出來看看發生了什麽。

他放下棋子。

把棋子放在空缺的位置上。

又慢條斯理地從鬥篷下拿出已經裝載好特殊金屬的陳舊信號槍,舉向天空,扣下扳機。

一束光飛向夜空。

凝望著散開的虹色煙火,俄羅斯人臉上帶著沈醉的笑容。

費奧多爾站在天臺上,迎著驟起的狂風,不健康的紅暈和微笑的弧度在月光下溫柔神聖得不可褻瀆,憐憫又慈悲得註視著這座在長夜中永載和平的城市。

“死去的人無法從墳墓裏發號施令,那麽效忠獨.裁者的罪犯就可以重歸自由。”

“至高的領袖死去之後,她遺留下的財產遍布世界。”

繾綣的俄語口音在夜空中低吟、詢問。

“誰會獲得賑早見寧寧的遺產?”

“誰有資格坐上她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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